一九八四年四月云南老山前线,一号阵地上。一座弹孔遍地的山岭上,炮声隆隆,硝烟弥漫。
坚守在阵地上的我人民解放军边防某五团对前来进犯的越军展开着猛烈的反击。
一棵高大的榕树被炮弹横腰折断。一处战壕的几名战士被炸得血肉模糊,他们的身体半淹埋在泥土中;几个满脸油黑的青年战士趴在坑道边,咬着牙用枪朝奔赴过来的越軍进行猛烈的反击扫射。敌军横尸遍野。
一号帐篷里,青年军医女护士肖峰与女护士长李华身着白太褂,头戴着白帽子,站在一张方桌边清理着医疗器械。
这时,一个四方脸庞,穿着黄色短衫的中年人掀开门帘走了进来。
肖峰朝他冷冷地瞅了一眼,很不客气地说;“张主任对不起,这里刚消过毒,请马上出去!”
张伟青主任此时感到十分难堪。这个刚从军区医院外科主任职务上,调来前线担任野战医院一号阵地急救站站长兼主任的他,第一次进急救室就碰了一鼻子灰,心情尽管非常不爽,但还是强忍着性子并歉意地说:“我不知道情况。"说罢,将身一转掀开门帘就走出去了帐篷。
李华两眼盯着肖峰,责怪地说:“你今天态度怎么硬?把他攒走了,他可是我们的顶头上司啊。”
肖峰冷笑了一声;“顶头上司又怎么了?他更应该遵守医疗制度。”
李华女护士长很担忧地说:“我劝你今后还是注意点为好,得罪了当官的准没什么好处。”
肖峰执拗地回答说:“管他呢,得罪就得罪,看他拿我咋样!”
帐篷外的山野山溪边,肖峰女护士打着赤脚与年青女军医兰晓娟站在水里洗涤着绷带。他们一边干着活儿,一边谈着话,笑声一片。那潺潺的流水声与银铃般的笑语声及远处传来的阵阵炮弹声,互相伴奏着构成了一幅特有的交响曲。
这时,李华女护士长提着铁桶走了进来。朝两人招呼道:“洗完了吗?”肖峰抬起头来,笑嘻嘻地说:“还早着呢。”
“我来帮帮忙。”李华女护长爽快地说。她一边脱下鞋,一边卷起了裤子与袖子,走下河拿着绷带,就洗了起来。
此刻,肖峰女护士突然问军医兰晓娟说:“阿兰,你上前线,你妈舍得吗?”兰晓娟两眼瞅着对方说:“这叫我怎么说呢?”她拿绷带洗了洗说:“起初,我妈妈不同意,说什么独生子女不能上火线等等。但我爸爸劝说妈妈,什么独不独生的,保卫祖国是我们每个公民应有的神圣之责。还说,我们都是共产党员,怎能阻止孩子上前线去?”经爸爸这么一说,我妈妈就不再说什么了。
肖峰女护士有点好奇地插着嘴说:“兰晓娟,你爸爸是干什么工作的?”这时,李华护士长搭着腔,俏皮地说:“告诉你吧,他爸爸是高干,师政委。”
肖峰女护士恍然大悟地说:“这么大的官,真不简单。”
兰晓娟俏皮地:“什么大官儿,按我爸的话说,不论职务高低,都是普通的国家工作人员。”肖峰女护士深有感慨地:“像你爸爸那种不为自己着想,把党和国家利益,看得高于一切的人,值得钦佩。”
傍晚,帐篷边。张伟青主任与值班排长李彤打了个商量,然后习惯地将哨子叨进嘴里并抬腕看了看手表。
这时,肖晓娟女医生走了过来,声音委婉温和地问:“张主任,准备做什么?”
张伟青主任将哨子吐了吐,笑了笑说:“准备集合点名。”
兰晓娟女医生双目一紧,焦急地说:“糟糕,我准备上则所呢?”
张伟峰主任粗眉闪了闪,宽她心地说:“快去吧,我把时间推迟五分钟集合就是。”
兰晓娟朝他打了一个笑靥,感激地说:“谢谢你啊”。此刻站在帐篷边窗户下的肖峰见了此情此景,很不乐意地朝张伟青主任怒了怒眼,内心嘟哝着道:“对高干子弟就如此迁就。”
一块荒草地里,
“笃笃……”,张伟青主任站在荒地上急促地吹着集合哨子。
战士们紧张地拥集过来并迅速地排好了队。
“立正!”张伟青主任声音哄亮地喊着口令。大家严肃地立正着。“向左看,向前看,报数!”。“一、二、三、四……。”洪亮的报数声在队列中传唤着。
但当报到第八号时,八号声音突然小了许多。
张伟青主任极为恼火地打断着话说:“停!”他朝八号盯了盯,严肃地问:“怎么连报个数都报不好,有气无力的,像什么军人?”
站在后排位置上的张向英女护士举手道:“报告主任,请不要犯官潦主义错误,不能随便训斥人。她得了口腔溃疡病,咽喉发炎充血水肿,所以发音小。”
张伟青主任听后,脸突然黑了下来。显然这是张伟青主任二次碰了钉子。心中自然不乐,但他再次忍住了。于是,他迅速调整情绪,心情就舒展开来了并心怀歉意地说:“好,我接受你的批评。”
站在张向英女护士前面位置上的肖峰女护士转过头来对着张向英女护士,以夸赞的口吻小声地说:“你真是好样的,我佩服你。”
“请大家注意,下面重新报数。”张伟青主任重新发布着口令。“一、二、三、四……”
除八号战士以外,大家的声音都很洪亮。
张伟青主任满意地点了点头说:“今天给大家讲三句话。第一句,咱们都是军人,都是搞医务工作的,一定要保持着一个[严]字;第二句话,希望同志们充分做好思想准备工作,随时准备上前线;第三句话,希望大家服从命令,听指挥。”然后,他停了一下,又加强着语气说:“大家听到了没有?”
“听到了?”大家立了个正,异口同声地回答说。
“好,解散!”张伟青主任命令说。
早晨,帐篷里,金色的阳光从窗户格子里射了进来,在潮湿的地板上洒下了一片柔和的影子。
肖峰女护士与张向英女护士在查着房。
张伟青主任走进帐篷,见了两人便说:“哦?你俩个人都在?”
张向英女护士忙问:“张主任,您有事吗?”
张伟青主任闪烁着两眼道:“刚接前线指挥所电话,一号阵地战斗非常激烈,我军伤亡很大。指挥部要求我们派医务人员前去支援。“他两眼道粗眉闪了闪并说:“我命令你俩人火速赶往一号前线阵地。”
张向英女护士爽快地回答:“是,坚决执行命令!“
肖峰女护士右手抓着胸前听诊器,情绪不乐快地说:
“报告张主任,张向英体力差,我建议换个男同志去吧。”
张向英女护士两眼盯着肖峰女护士,迫不及待地说:“肖护士,请你不要多嘴,这是命令!”
“知道,我只是提个建议而已。”肖峰女护士回答说。
“先服务命令,有意见以后再提!“。张伟青主任的脸此刻又黑了下来。
通往一号阵地的山路上,肖峰与张向英两位护士挎着急救箱,一前一后在急忙地赶着路。
“看来你对咱们张主任有不满情绪。”走在前头的張向英女护士回个头来对肖峰女护士说。
肖峰女护士点了一下头,很不高兴地说:“我看不惯他,他大势利眼了,是个小人。”
“何以见得?”张向英女护士反问道。
“他在搞报复,对我两俩个喜欢顶撞的人抱有成见。”肖峰女护士回答说。
张向英女护士没有马上回答,想了想后说:“他年青,毕竟缺乏经验。不要怪他。”
肖峰女护士又说:“他对高干子女就如此献殷勤与迁就。连上则所都给予关照。”肖峰女护士又加重着语气道:“这样官官相护与讲私情,他怎么能带兵打仗?”
张向英女护士俏皮地说:“你是不是怕打仗?”
肖峰女护士冷笑地说:“这是什么话?怕死?真是笑话。”肖峰女护士愣了一下,又接着说:“怕死,我就不报名来前线了。”她清了一下爽子又说:“说实在话,我对他非常反感。”
张向英女护士劝解地说:“你与他可能相处时间不久,对他不大了解吧。”
肖峰女护士执拗地说:“一个人的好歹,一看便知。”
张向英女护士沉默了一会儿,冷冷地说:“你太自信了。”
一号阵地上,下午的山岭上,炮声隆隆,硝烟滚滚。隐敞在战壕里的战士,在顽强地坚守着阵地。张向英与肖峰两位女护士冒着炮火在不断地救护着伤员。几个穿着白族服装的老百姓正在急忙地抬着担架,将伤员们迅速地往后方转运。
敌人的炮火越来越猛,我方的阵地几乎被全部炸平。
此时,越军冲了上来,连长陈胜车与几个战士趴在战壕边,握着机枪朝冲上来的越军猛烈扫射。很快敌军被压制下去了。
张向英女护士在给几个伤员包扎着伤口。但突然她的腿部中了弹,晕倒在地。伤口一直在冒着鲜血。陈胜军连长与肖峰女护士见状,立忙走向前去,为她包扎着伤口。
“赶快把张向英女护士送走”陈胜军连长对肖峰女护士说。
肖峰女护士回答:“是!”说着就背着张向英女护士朝救护站奔跑。
一条坑道里,到处躺卧着伤员。
张向英女护士坐在地上。这时的她,脸色苍白。肖峰女护士坐在她旁边,拿着水壶给她喂水。见肖峰女护士喘着粗气。张向英女护士低沉地说:“肖护士,你不要管我了,快去阵地上………”话未说完,就晕了过去。
肖峰女护士立即把她抱上担架,打开急救箱,取出输液管,给她打上点滴。
这时陈胜军连长又抬着两位重伤员过来了。肖峰女护士给他们进行了简单的急救处理并给一名重伤员打上点滴。
一会儿张向英女护士苏醒了过来。肖峰女护士马上舒了一口气。张向英女护士问:“
“肖医生,阵地上情况怎么样了啊?”张向英女护士关切地问道。
肖峰女护士回答道:“仗打得很猛,伤亡也越来越多”。
话音刚落,兰晓娟医生突然背着一个伤员来到了洞口边。
肖峰女护士用疑惑的眼光盯着她说:“怎么张伟青主任也把她派到前线来了?”
兰晓娟医生两眼噙着泪水说:“张伟青主任也负伤了。”
肖峰女护士急切地问:“怎么他也来前线了?”肖峰女护士说完话后,立即走向前。她将张伟青主任从兰晓娟背上抱下来放至地上躺着。肖峰女护士看了看张伟青主任,又摸了一下他的颈动脉。突然觉得不对劲,惊呼地说:“他已经停止了心跳………”
兰晓娟医生哇地一声,就向张伟青主任的身体上扑了过去痛哭起来。这时,躺在地上的张向英女护士也忙拔掉手臂上的输液管,爬到张伟青主任尸体旁,十分悲痛地呼喊着:“哥哥!哥哥…”。肖峰女护士一下子反应过来了并说:“怎么,他这是她亲哥哥?”
张向英女护士点了点头,已泣不成声。
兰晓娟医生对肖峰女护士介绍说:“张伟青主任与张向英兄妹俩人的父亲就是我们军的军长……”肖峰女护士听后,整个人立即悦如呆若木鸡。
这时,肖峰女护士耳边仿佛响起张向英女护士的声音:“你太偏见了,不要对他抱有成见,你们相处不久,对他不了解。”
肖峰女护士心怀内疚地转过身去,两眼凝视着前方的山岭。只见那绿葱葱的林子飘荡着层层的硝烟;那满山盛开的木棉花,在阳光的照射下,像一团团燃烧的火焰……
作者简介:张文波,岳阳晚报社新闻记者。曾在海南省新闻界工作二十年,1998年加入海南省青年作家协会并取得作家证;晏华如,原中化四建职工医院医生,一生酷爱文学,著作丰厚。